感遇

作者: 陈子昂
　
　　　　　一
　
苍苍丁零塞，今古缅荒途。
亭堠何摧兀，暴骨无全躯。
黄沙漠南起，白日隐西隅。
汉甲三十万，曾以事匈奴。
但见沙场死，谁怜塞上孤。
　
　　　　　二
　
圣人不利己，忧济在元元。
黄屋非尧意，瑶台安可论？
吾闻西北化，清净道弥敦。
奈何穷金玉，雕刻以为尊？
云构山林尽，瑶图珠翠烦。
鬼工尚未可，人力安能存？
夸愚适增累，矜智道逾昏。
　
　　　　　三
　
翡翠巢南海，雄雌珠树林。
何知美人意，骄爱比黄金？
杀身炎州里，委羽玉堂阴。
旖旎光首饰，葳蕤烂锦衾。
岂不在遐远，虞罗忽见寻。
多材信为累，叹息此珍禽。
　
　　　　　四
　
丁亥岁云暮，西山事甲兵。
赢粮匝邛道，荷戟争羌城。
严冬阴风劲，穷岫泄云生。
昏噎无昼夜，羽檄复相惊。
拳局竞万仞，崩危走九冥。
籍籍峰壑里，哀哀冰雪行。
圣人御宇宙，闻道泰阶平。
肉食谋何失，藜藿缅纵横。
　
　　　　　五
　
朔风吹海树，萧条边已秋。
亭上谁家子，哀哀明月楼。
自言幽燕客，结发事远游。
赤丸杀公吏，白刃报私仇。
避仇至海上，被役此边州。
故乡三千里，辽水复悠悠。
每愤胡兵入，常为汉国羞。
何知七十战，白首未封侯。
　

　　【按】本篇批武后建佛寺像，奢侈浪费。武后曾削发为尼，掌权之后，和尚法明等撰《大云经》说她是弥勒化身。武后因而尊崇佛教，广建佛寺，规模超过宫殿。曾造大佛像，小指尚容数十人。又造“天堂”来容纳。每天役使上万人，国库因之耗竭。
　　【翡翠】鸟名。羽赤、青相杂
　　【珠树】《山海经·海外南经》：“三株树在厌火北，生赤水上，其为树如柏，叶皆为珠。”
　　【赢】负担
　　【拳局】卷曲
　　【泰阶】星名。古以“泰阶平”为天下太平之征象，也代称天下太平。
　　【肉食】享有厚禄的贵官
　　【藜藿】吃野菜的穷苦百姓。暗用《说苑·善说篇》东郭祖朝答晋献公语：“设使食肉者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，若臣等之藿食者宁得无肝胆涂地于中原之野与？”
　　【按】子昂在永昌元年曾上书，中有一条：“臣闻劳臣不赏，不可劝功；死士不赏，不可劝勇。今或勤劳死难，名爵不及；偷荣尸禄，宠秩妄加，非所以表庸励行者也。愿表显徇节，励勉百僚。
　　【结发】束发。古男子成年即将散发束起，结在头顶，上面加冠。
　　【按】《史记·李将军列传》：“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”。广是汉武帝时名将，为匈奴所惧。戎马一生，到六十岁尚未封侯，最后还因出兵迷路，须受审判，悲愤自杀。